第一章 夫妻
桐城，安和医院。
徐织棠坐在办公室内，看着桌上的台历发了愣。
今天是8月19日，医生节。
她和本该值班的医生换了班，让他们去聚餐过节。
落寞的目光一转，停在了台历旁的全家福照片上。
一家四口的笑脸却像针刺进了徐织棠的眼中。
今天是医生节，却没有人知道，同样也是她爸的忌日。
办公室紧闭的门忽然被打开，穿着白大褂的顾琛泽走了进来。
徐织棠抬眼望去，眼底划过一丝诧异。
“你没和他们一起去过节吗？”
顾琛泽，急诊科一把手，也是她结婚两年的丈夫。
然而顾琛泽像是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坐着闭目养神，丝毫没有要回答的模样。
办公室又重回一片死寂，以至于窗外的鸟叫蝉鸣都听得分外清楚。
徐织棠心尖发涩，却又忍不住用目光去描摹着近在咫尺的顾琛泽的容颜。
结婚的两年里，他们相敬如宾，可又比普通的同事更加疏离，甚至整个人医院都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夫妻。
突然“叮”的一声微信消息响动，惊醒了顾琛泽。
他拧眉看向徐织棠，眼神透着一股凉意。
徐织棠低下头，躲闪着那让她心不由发紧的注视，艰难地将注意力放在消息上。
是徐母的消息。
“祭拜你爸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你和琛泽赶紧回来吧。”
徐织棠抿唇，忐忑开口：“今天是我爸忌日，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我有事。”
顾琛泽声音清冷，回答的很快，好像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答案。
闻言，徐织棠喉间一紧，也没有再说什么，只当他在医院有手术要忙。
徐织棠一个人回了家，徐母见她身后空空荡荡，脸色一沉：“顾琛泽人呢？连着两年你爸忌日他都不来？”
“他还有手术。”徐织棠解释道，眼中却难掩失落。
徐母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念叨道：“当初说了不让你找医生你不听，现在好了，结婚两年你们来看过我几次？你弟也是，就说太忙回不来……”
徐织棠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听着。
两人给徐父上了香后，徐母话锋忽然一转：“你别做配药师了，正好我们学校在招医学专业的讲师，你过来试试。”
闻言，徐织棠动作一滞：“妈，我只想当医生。”
她拒绝的很干脆，也惹得徐母拉下了了脸。
看着徐母气得扭头进了卧室，她望着徐父的遗照，深叹了口气。
想着还要值班，徐织棠赶回了医院。
”吴星河又叮嘱一声，便转身离去了
夜幕渐渐降临，办公室内空无一人。
不见顾琛泽，她以为他又忙着去看病人。
徐织棠坐了下来，习惯性地打开朋友圈，叶知薇的动态让她心头一窒。
——谢谢顾医生陪我过生日。——
一句简短的话下配的照片赫然是顾琛泽。
叶知薇是之前顾琛泽手里的病人，前些天已经痊愈出院了。
徐织棠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倏地按灭了手机，恍觉有些难以呼吸。
顾琛泽，她的丈夫在她爸爸忌日这天，给别的女人过生日。
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开始在徐织棠心底漫延开来，却又无可奈何。
她一直都知道，顾琛泽娶她只是为了应对顾家父母的催婚，与爱无关。
八月的夜风从窗吹进来，一片燥热，她却只感觉到了满身的凉意。
心里一团乱麻的思绪促使着徐织棠拨通了顾琛泽的电话，想要寻求一个解释。
手机铃声在隔壁的休息室里响了起来，徐织棠愣了愣，起身走了过去。
顾琛泽就坐在里面，手里拿着手机，没有半点要接的意思。
见徐织棠站在门口，他剑眉一蹙：“有急诊？”
“不是。”徐织棠关上门，看着那深邃的眉眼，脑海中却是朋友圈中那张照片。
她握着手机的手不由收紧：“今天妈问我你为什么没去，我说你有手术忙，你忙的真的是手术吗？”
闻言，顾琛泽目光微沉：“这是医院，不重要的事回去再说。”
“不重要”三个字犹如一把利剑穿过徐织棠的心，痛的她颤了颤。
看着眼前这个深爱的男人，她哑声又问：“那什么重要？叶知薇吗？”
第二章 援助申请
休息室陷入一片沉静，让人心慌不已。
突然，急救车尖锐的鸣笛声打破了一切。
休息室的门猛地被推开，一个护士焦急地叫着：“顾医生，环路发生重大车祸，需要医生跟车。”
顾琛泽没有丝毫犹豫，穿好白大褂快步走了出去。
时至深夜，大多医生都已经下班或去聚餐，人手根本不够。
徐织棠见还少一个跟车医生的急救车，连忙跟了上去。
急救是每个医护人员的必备技能，而她曾经也是一位优秀的外科医生，只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才做了配药师。
与此同时，环路已经被堵的水泄不通。
徐织棠刚下车就见三辆被撞得残破不堪的轿车如废铁一样倒在路边，一片狼藉的车道上刹车印混着血迹延伸到十几米外。
她顾不上别的，忙和护士一起救助伤患。
天色昏暗，眼前的一切还没结束，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医生快来！这有个休克的，需要进行心脏按压！”
闻言，徐织棠忙跑了过去，却看见顾琛泽已经开始进行急救。
他身上的白大褂已经沾满了灰尘和血迹，紧拧的眉头如同一个死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顾琛泽沉声喊道：“换人！”
可周围除了徐织棠，每个医护人员都在忙着。
看着顾琛泽额角的汗，徐织棠迟疑了一秒，却仍旧接过了手。
顾琛泽看着她有条不紊的急救和专业的手法，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两人交替为伤者做着急救，可半个小时过去了，伤者的心跳还是没有恢复。
顾琛泽看着表上的时间，沉重开口：“停下吧，死亡时间为2020年8月20日1点20分。”
徐织棠一怔，手掌下的胸膛没有半点波动。
当年最后一台手术，她也是这样看着这么一条生命逝去。
眼前满身是血的男人，年龄和她爸逝世时差不多。
他会不会也有一个和那时自己一样大的孩子，知道爸爸的死，孩子该有多痛苦……
顾琛泽看着徐织棠像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不仅没停手，反而更卖力地做着心脏按压。
“我们尽力了。”他嘶声开口，似劝似憾。
汗珠顺着徐织棠的鼻尖和下巴滑落，她红了眼：“我想再试试。”
面对她的倔强，顾琛泽眸色微暗：“你妈说得对，你真的不适合当医生。”
说完，他转身上了辆救
“你们干什么！” 杜剑锋的同伴，呼啦一下子也围了上来，随时准备动手
护车离去。那人最终还是没能抢救回来，被送上推行车盖上白布带离。
徐织棠脱力地坐在地上，双手因为长时间做心脏按压而不断颤抖。
漆黑的夜晚，只有环路上的点点路灯亮着，映衬着天上的星辰。
徐织棠疲惫地回到医院，将今晚的报告整理完发了出去。
做完一切，天已大亮。
她无神的双眸愣愣地望着窗外越渐刺眼的光线，耳畔却还是那句“你真的不适合当医生。”
徐织棠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心头泛酸。
她曾经也是个主刀医生，却因为害怕刺激到妈妈才放弃。
没人知道她多想重新拿起手术刀，站在和顾琛泽相匹敌的位置，告诉他自己也时刻当一个好医生。
可惜，不会有人知道的。
医院看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徐织棠刚下班回到家，就看到手机上院里发出的消息。
“A国F区发生瘟疫，我们国家准备成立一支医疗团队前往支援，有意愿的可以报名。”
看着熟悉的地名，她心一颤。
那里就是当年他爸逝世的地方。
徐父是一名无国界医生，七年前，在一次援助中牺牲了。
徐织棠手不由缓缓收紧，在找出徐父留给她的日记本后心底一片挣扎。
这是爸爸的遗物，上面记载着他做无国界医生时经历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她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可仍旧看不够。
从小爸爸就告诉她，医生是个既伟大又渺小的职业。
他们就像天上的星辰，光虽微小，可汇聚在一起就能照亮无尽苍穹！
徐织棠眼眶一湿，心底的挣扎好像瞬间散去。
她看着手机中的通知，顺从着内心做了个决定。
将援助报名表下载下来后，她填上了自己的信息。
第三章 你不行
填好报名表，徐织棠冰凉的指腹摩挲着微烫的手机，最后还是决定在递交前和他们说一声。
回到徐家，平时在学校的徐天翎也回来了。
徐织棠刚坐下来，徐母就开始给她剥橘子，她迟疑了一下才扯开唇角：“我们医院在组织援救A国F区的医疗队，我想报名。”
闻言，徐母动作一滞，脸色顷刻沉了下去：“这橘子挺甜，你走的时候给琛泽带回去些。”
见她故意逃避这个话题，徐织棠心一刺：“妈……”
“砰”的一声，剥了一半的橘子被狠狠砸在茶几上。
“你是不是想学你那个早死的爸！？”
徐母厉声斥责着，眼尾却泛了红。
不等徐织棠说话，她声音又高了几分：“不让你做主刀医生就是为断了你无国界医生的梦，没想到连药室都歇不了你的心！既然这样，你现在就打电话辞职，你别想再和医生沾一点的边！”
徐母强硬的态度就像一座巨山压在徐织棠的心上，她紧攥着衣角，堪堪开口：“妈，我……”
“你不打是吧？我替你打！”
徐母不理会她的安抚，直接就上手要把她手中的手机抢过去。
见状，徐织棠再也无法压着心底的情绪，她红了眼：“我知道你是因为爸的死不想让我做医生，可医生是我的梦想，为了你我已经放弃了主刀，做一个不进手术室的配药师，可我真的想救人，想做一个像爸那样伟大的医生！”
“伟大的去死吗！”徐母悲愤喊着，通红的眼中充斥着热泪。
客厅内骤然寂静。
想要劝妈妈和姐姐的徐天翎猛然闭上了渐渐泛白的唇。
徐织棠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喉中就像有一团棉花堵着一样。
徐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擦掉脸上的泪：“我不会同意，你走吧。”
徐织棠也不愿再和她争吵，低头沉声道：“我先走了，您照顾好自己。”
出了家门，徐天翎把徐织棠送上出租车，开口安慰：“姐，你本来能成为一个风光无限的主刀医生，但为了妈把自己困在小小的药室里已经很委屈了，你放心去吧，我长大了，能照顾妈。”
望着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弟弟，徐织棠只觉眼眶发热。
徐天翎笑了笑，又劝道：“还有姐夫，既然他不爱你，咱们就放手吧。”
徐织棠一愣，车已驶离。
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景色，想着徐天翎刚刚的话，徐织棠眼底淌过一丝悲戚。
连她弟都看出来的事情，她还在坚持什么呢？
再看手机中叶知薇那张庆生照，她微不可闻地沉叹一声。
是啊，放他幸福吧。
回了家，见顾琛泽在家，徐织棠有些诧异。
“院里的消息你看到了吗？”她忍不住问。
“什么？”
“报名援助的事。”
看着顾琛泽翻看手机的动作，徐织棠眸光微闪：“我已经决定参加这次援助，做无国界医生。”
闻言，顾琛泽蹙眉抬头：“你又要胡闹什么？”
徐织棠心一紧，他的语气好像在嘲讽她的无知。
“你连手术室都没进过，有什么资格去援助。”
顾琛泽的话直白的像一把烧红的刀子捅在徐织棠的心上。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苦涩开口：“我曾经也是……”临海市医院的主刀医生。
可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琛泽打断了。
他寒凉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她心里最后一点期待。
“援助不是儿戏，你不行。”
